众位缘主,大家好,我是钱婆婆。
1996年的八月发生了两件事,都是关于车祸。
镇子附近有个中年人叫立忠,大路边的地里种了二亩西瓜,逢集的时候拉去集市卖,没集的日子拉一板车去附近村子叫卖,也可换粮食,农村很常见。
由于西瓜地就在大路边上,立忠在地头跟大路的接壤处搭了个棚,起了个摊,摆上几个西瓜。伏里的天气很热,偶有路过的停下来买一两个消暑,立忠媳妇照看这个瓜摊,等做饭或者忙的时候由女儿婷婷接替。
前几天下过一阵暴雨,暴雨后婷婷照看瓜摊,觉得天气凉爽,没什么生意,便在棚子里眯了一会,醒来后想去对面果树地里方便一下,没看路况冲出瓜棚,没料想一辆小货车正好驶来。
据看到的人说,当时婷婷被瓜棚挡住,货车应该没看到人,想刹车时已然不及,而且路面还有水呢。货车想往婷婷后面避让,婷婷着急之下也想退回去,结果撞个正着,连瓜摊都掀翻了,西瓜烂了一地,场面十分混乱。
婷婷没救回来,货车司机也伤的不轻,还在县医院躺着,立忠一家天天跑医院找司机家属要赔偿,闹得不可开交。
这种大事足够在小镇掀起波澜,村里传开时知情者已经把婷婷的状况扒得一干二净。
婷婷只有十九,上完初中就没念书了,早先在熟人的榨油铺帮了几年忙,最近亲戚张罗着给说对象才待在家里。这个年代这个年龄,乡下姑娘是该结婚了,甚至十八就结婚的不在少数。
“多好的年纪,本来过几天就是一大笔彩礼,立忠肯定不会饶了那个司机,少则好几万。”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司机也是倒霉,遇到这么个不要命的,几万块?唉,只能认栽了。”也有人替货车司机打抱不平。
“好几万?比村里所有家庭都富?”我听的直咋舌,这么一大笔钱想都不敢想。
师父踢我屁股一脚,“去,画符去。”我便没再听人们讨论了。
下午时村里来了辆黑色桑塔纳,村民看着稀奇,谁家还有能开得起小轿车的亲戚?结果车里的人询问阴阳先生,村民指了师父家的路。
车里下来两个中年男人,师父将他们迎进去,那人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桌上,我偷偷瞄了一眼,糕点、茶叶、香烟等等,看着都不便宜,是个有钱的主。
随意客套一番,看热闹的村民被师娘打发走了,房间里只剩我们师徒跟那两人,话题渐渐转到正题。
他们是县里做生意的兄弟,昨天老大的儿子从市里回来时出了车祸,国道上几车连撞,儿子在医院抢救了几小时后咽气了……
“啊?又是车祸?”我不禁发出声音。
师父瞪我一眼,然后瞅着两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那你们跑大半个县,找我弄啥?”
一人给师父递烟,他是死者的叔叔,“我侄子这代就他一个男娃,我是两闺女,可怜侄子还没结婚就一下子没了,没留一男半女,我们家的香火也断了。”
“事已至此,节哀顺变。”师父回了一句,还是没听明白这两人的来意。
“听说没结婚的娃儿意外没了对家里不好,我问过认识的先生,他建议给孩子搞个冥婚,可他没接过冥婚的活,就让我们找您试试。”
“配阴婚?原来如此!”师父捋着胡须思忖,不知在想什么。
两中年人有点着急,可能害怕师父拒绝,赶紧补充道:“钱不是问题,只求您能把细节什么的都弄好,家里就这一个男娃……”
师父叹了一口气后询问,“多大?”
“二十三,八字什么的都带来了,您看看。”
那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条放到桌上推给师父,看来准备的很充分。
师父却没看那张纸条,“阴婚确实少见,这几年我都没接过,一来阴婚仪式繁琐,会配的先生不多,二来嘛对象不好找啊。”
师父说的对象是指能凑一对的死人,毕竟现实中九成白事都是正常老死的老人,真要遇到意外事故死亡的未婚男性,一时半会去哪找个意外而亡的未婚女性去?
“都不是问题,第一不是有您么,您就能配阴婚。至于第二,前几天镇里不是有个女娃刚出事么,无非多花点钱。”
果然做了充分准备,说不定已经去过立忠家了,只等师父出山主持仪式。
师父这才把纸条打开看了看,“既然如此,我试试。”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你们先跟女娃家里商量好,我记得人已经埋了,还要把棺材挖出来再运过去,我要照看,复杂着呢。”师父说。
又交代了些事项,两人起身走了,大概去立忠家了,说一切准备妥当后再来接师父。
“能配成一对阴婚实属难得,再追求八字的话就太过苛刻了,所以阴婚里的八字反没那么重要,厉害的先生可以用仪式细节补上,这次你要好好学着。”师父提醒我。
第三日那辆桑塔纳又出现了,我跟师父坐上车去了立忠家,他家门口还停着一辆农用车,这是雇来运棺材的,虽然没几个人愿意运这种意外死亡的,但只要价钱到位,凡事都可商量,不难理解。
师父开始忙活棺材装车的事,给棺材几面都贴了符,棺材上缠一截红绳,红绳一头拴在红公鸡脚上,一人抱着公鸡前头引路。棺材抬出屋子,其余几人赶紧将一大片白布撑开虚浮在棺材上,因为下葬再挖出来的棺材不能见阳光。
就这样遮着装到车厢,白布盖住棺材,师父又给棺材前头装好金童玉女,就是纸扎的小人,他自己也爬到车厢里。
“您不坐这车?”有人指了指桑塔纳。
师父摆手,“路上不敢出岔子,我自己照看着放心。”
“您这身子骨……等会开慢点,开稳点。”他又叮嘱农用车司机。
至于我,师父让我坐桑塔纳……
车子驶去县城,这家人住在县城附近,两层小楼,门口设着灵堂,杆上挂着白幡,靠墙放满花圈。
师父下车后没有歇息,安排人卸棺材,此时婷婷还不算这家的人,棺材不能进灵堂,要等师父做完法事。
法事终了,师父将写着两人八字的裱纸烧掉,公鸡腿上的红线拉进去拴到男方棺材上,金童玉女进门,棺材进灵堂。
然而就在半道,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把花圈吹的东倒西歪,白幡也吹乱了。
师父赶紧止住,走到婷婷棺材跟前转了几圈,仔仔细细打量,就见棺材上本来打结的红线忽然脱落。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事件吓懵,抬棺材的人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觉得肩膀上的棺材越来越沉,眼看就要抬不住了,赶紧喊阴阳先生。
师父倒很冷静,一只手拿着罗盘往棺材底下一托,另一只手拍了拍棺材,这才轻松了些。
“还不能进灵堂,拿两长凳,先把棺材停在这里。”师父吩咐,其余人立马照办,又将白布遮在棺材上。
“他先人的,谁办的丧事!”师父似乎找到问题所在,气的跳脚大骂。
“咋了?”主家没听懂。
“我是说女娃下葬时请的哪个阴阳先生?魂都没叫回来就敢下葬?”师父怒气冲冲地说。
“请的赵师。”立忠低声说了一句,像做错事的孩子,毕竟那可是他闺女的丧事。
镇上不光师父一个阴阳先生,赵师也是,他负责婷婷的丧事。
师父给大伙解释,婷婷因意外而死,魂魄自然留在大路附近,正确流程应该是尸身不进家门,将三魂七魄叫回来后才可下葬(之前提过),否则就成路边的野鬼了。
然而给婷婷操办的阴阳先生明显没有这么做,所以棺材里只装着尸体,而无魂魄。谁愿意娶个没灵魂的配偶?欺负鬼呢不是?所以男方不同意了,不让婷婷的棺材进门。
“你闺女的魂都没叫,埋下去就没出事?”师父质问立忠。
立忠无奈摊手,“这几天尽跑医院跟那货车司机扯皮,家里没人,而且这事咱也不懂啊。”
师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咋办?”所有人愣住,怎么会这个节骨眼上出意外呢。
“棺材千万别动,开车带我回镇,我去叫魂,但愿还叫的回来,对了,公鸡抱着。”师父说。
桑塔纳再次出发,直接开到婷婷出事故的路段,师父把方圆百米走了个遍,确认叫好魂后又匆匆赶回去。
“还好有车,天还没黑,天黑了容易叫到路边的野魂,麻烦可就大了。”师父擦了擦汗,马不停蹄地再做法事。
这次棺材顺利进了灵堂,跟男方棺材并排放着,红线也重新缠到一起。
之后的仪式正常许多,风水什么的都是师父看的,金童玉女装进墓室,花圈堆满坟头。
“差点把我累死,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师父回来后躺在躺椅上揉着腰。
我走过去给师父锤肩,看着桌上堆满的礼品直感叹,“这家人真有钱,光立忠家就得了好几万,加上将来从司机那里要的,立忠都成镇上富户了。”
师父猛地回头瞪我一眼,“闺女的命换的富贵,我能把法事办妥,可老天爷心里有数,能长久就怪了!”
师父再躺回去,默默念叨一句,“唉,世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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