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算命那些事1065:弟弟的信》


众位缘主,大家好,我是钱婆婆。


她叫丽丽,是个从农村进城的女人。


第一次见她,是2012年,冬天,西安城还带着一股沙土味。她坐在我的车里,身上是农村人常有的那种沉静颜色,晒斑混着烟火味,手指粗糙,却攥着一张纸条,像是抓着什么命根。


她说要去“文二北”,要看她弟弟。


我听了一愣,心说西安再大也没听过这地名。低头一看纸条,写着“文艺北路”,她念成了“文二北”。


我没笑。她认得字不多,能出门已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遥控器一样的手机,那是别人扔掉她捡来的,说能打电话她就留下了。


她说:“弟弟忙,我自己去找他,门牌我记下了。”


那时我突然明白,有些人不是不想进城,是怕自己连“问路”都成了笑话。


我问她:“你哪年生的?”


她说:“70年。”


我没再多问,但命里一翻,74、75年是她最破的流年,那时候她才五岁,弟弟两岁,差点没命。


“是的。”她说,“那年我带着我弟去后院玩,他在柴堆边上,我去了一趟茅房,回来人就被压进去了。”


她说到这里时没有哭。


“刨出来的时候,脚断了。五个脚趾,全废了。现在他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她说她只读到小学二年级。


不是因为不想读,是因为家里只有一个读书名额,她让给了弟弟。


“他比我聪明。我读书慢,家里又穷。”她说得平静,像说今天天有点阴。


她没什么文化,信看不懂,字不会写,但弟弟从城里寄的每一封信,她都收着。


有时候是村里人读给她听的,有时候是邮递员念的,反正一封没丢。


她从布袋里拿出一摞黄皮信封,那不是书信,是她几十年没说出口的亲情证据。


我问她:“你为什么现在来?”


她说:“弟弟一直叫我来,我一直不敢。我怕迷路,也怕丢人。”


她怕的不是城,是自己的“笨”。


她说:“手机我不会用,城里我不熟,人家说话我也跟不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尴尬地笑。


但她没说的是,她从小就是“给弟弟让路”的那种人。让学位,让机会,让饭菜,让命。


她说:“弟弟读书也没读太久,就去打工了,寄钱回来,也写信。”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信,有些是安慰,有些是道歉,还有几封,可能是那男孩在人间最后一丝牵挂。


送她到了地方,是城郊一个旧小区。


她说钥匙放在门外鞋下面。


我看着她从一双脏鞋下掏出钥匙,蹲下的样子和她那年抱起柴堆里的弟弟一模一样。


她进门后,我没走,一直等她开灯,看到她坐下了,才掉头。


车子驶过城市主干道,地铁像蛇一样穿城而过,楼宇如林,车灯如织。


这些高楼,是谁盖的?这些轨道,是谁修的?这些钢筋混凝土,是谁搬的?


是她,是她的弟弟,是那些一辈子不会坐飞机、不懂扫码、不敢进城的“低头族”。


他们把命捐给了城市,然后被留在了乡下,像影子一样,被割裂、被遗忘、被笑话。


我突然明白,有时候不是她不进城,是这城市,从来没给她进来的路。


她弟弟寄出的每一封信,是对家的一次召唤。
而她终于来,是为了完成那个“被让出人生”的女孩,唯一一次的“主场”。


她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可能是:“弟,我来了。你一直写信给我,我也走了几百里来答你。”


她没带礼物,只带了旧信。没带羞耻,只带了底气。


城市没等她,她却一直在等城市变得不再那么高傲。


那天我没给她看命。因为她的命,早就写在每一封信里。


她不是来求财、求运、求福的。她是来完成自己一场迟到的回应。


她不需要我给一个答案。


她只想看看,弟弟说的“高楼大厦”到底是什么样。


而她看到的,是这城市几十年不曾低头看过她。


你说她没文化,我说她有骨气。


你说她笨,我说她只是没被教。


你说她落后,我说她走得太慢,是为了等一封回信。


——她弟弟那封信,等了快二十年了。
(3)
钱婆婆钱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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