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缘主，大家好，我是钱婆婆。
现在的“独苗”多指独生子女，无关性别，但在过去往往指肩负着“传宗接代”使命的男娃，若一家有多个女娃，只有一个男娃，依旧可以把男娃称作“独苗”。
记得有一次坐火车去上海，火车上遇到一对父女，大包小包带了很多东西，座位就在我边上，我看他们搬着吃力，便搭了把手帮忙搬行李。
这对父女姓陈，听口音是西北人，装行李用的蛇皮袋，穿着打扮也透着小地方的朴实，我猜要么是进城打工，要么是走亲戚，聊着聊着才知道去上海找人的。
陈老汉有三个孩子，两女一儿，儿子最小，据他所说在生了两个女娃后本打算放弃，但死活抵不过他爹想抱孙子，于是决定再努力一把，皇天有眼，给了老陈家一个男娃，这一代唯一的男丁，独苗一根。
陈老汉给儿子取名金斗，自小宠爱有加，可惜没念出什么名堂书，最后学了个厨师去了上海，这一去就是三年，虽然偶尔会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可就是不回来过年。
“家里人想孩子了？”我问陈老汉，这次出远门专程看儿子的？
陈老汉脸色一黑，看着窗外不说话，似乎有了情绪，陈家闺女把话题接了过去：“我妈得病住院了，我弟都没回来，三年了，没见一面。”语气同样带着火，似乎在埋怨弟弟不懂事。
“厨子这工作，有些大饭店年关跟前挺忙的，孩子或许忙呢。”我帮那个素未谋面的金斗说了句话。
“忙忙忙，都忙，忙到连家都不回来。”陈老汉嘟囔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一个公益广告里的台词，“别让等待成为遗憾”，不过这句话寓示的东西不大好，我没说出来。
场间气氛很糟糕，我们各忙各的，暂时无话，抽空我仔细端详了陈老汉的面相，大致猜测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老汉年龄约莫五十出头，额头上有很深的皱纹，岁月和辛勤劳作刻上去的。他额头为方角形，这种人切合实际不爱幻想，很重视现实生活，很坚持原则。想来也是，庄稼汉大都为人老实，往往面朝黄土背朝天，很少做不切实际的梦。
不过这种面相也有很大的缺点，比如脾气暴躁，性格倔强，缺乏温柔浪漫，因此在感情上难以沟通和协调，长此以往会出现些许裂痕，想来他跟儿子就存在这方面问题，但也不是他单方面造成的。
火车到站，我帮陈家父女提了包东西，在出站口见到了陈家那根独苗陈金斗，穿得挺体面，不愧是在大都市生活了几年的人。
“你来上海弄啥？还带这么多东西，都是啥啊？”陈金斗看着老爹跟姐姐的两个蛇皮袋犯了难，脸色毫不掩饰，那是一种嫌弃和鄙夷。
我能理解很多人好面子，觉得土气的亲戚会丢自己的脸面，但好歹是亲爹跟亲姐，这种情绪要隐藏一点，不必表现得那么明显，这孩子在我第一眼时得分不高。
当然，我看人打分不光这些，毕竟会面相，于是结合面相又分析了一下。
金斗的额头比起他爹更显宽阔，头发带了点自然卷，发色稍红，综合来看这是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但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不能明辨是非，往往态度先于行动。
“虽说是个能得到长辈疼惜的面相，但又往往伤了家人的心，跟家人出现矛盾。”我心里有数了，无怪乎这父子两不对眼。
“核桃、大枣、杏干……”陈老汉脸上不悦，手上的动作却不慢，立马打开蛇皮袋给儿子数着带的东西。
“别掏了，还不嫌丢人吗？”金斗立马把蛇皮袋掩住，提了个干净些的包往外走，似乎装作不认识这父女两。
作为一个帮忙提行李的“外人”，我都帮陈老汉提着包，金斗这个做儿子的却是这般态度，他的分数更低了几分。
陈老汉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劳烦你了，我们自己来吧。”
我连忙摆手，拖着自己和他们的行李跟着走，陈老汉的嘴里还在默默念叨，“这有什么丢人的，家里特产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可惜这话他儿子没听到，即使听到了恐怕也不会认同吧。
帮着一家人把行李装上出租车，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心里始终不是味道，也不知我在为这家人操什么心。
说来也巧，第三天出门时看到陈老汉带着闺女在一家饭店门口转悠，一搭话才知道这是金斗上班的地方，我下榻的地方离金斗工作的饭店很近，巧了。
“想看看儿子的工作环境？进去看嘛。”不难猜出陈老汉的心思。
陈老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金斗不让我们来这里，我就在外头瞅瞅。”
得，一看就是儿子不想让土里土气的父亲丢他的人，年轻人心思不难猜，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叮嘱一声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后来几天没再见着陈家父女，据说在上海没待多久就回了老家，这一来一去的花费够陈老汉心疼了，只为看儿子一眼，真的值得吗？或许在金斗眼里不值得，还很丢人，但在父母眼里很值。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又在饭店门口遇到陈老汉，这次的情况大不相同，父子俩吵了起来，惹得很多人围观。
“过年过年你不回，你妈生病的时候我跟你姐来叮嘱你抽空回家，你还没回，你妈走了你都不回来看一眼？没腿？还是腿扎在了上海？真就连老家都不想多回一次吗？”
陈老汉指着儿子的鼻子大骂，话里包含的信息很多，原来上次带着闺女不是专门看儿子的，而是催儿子回家的，因为金斗妈生病了，甚至家人们预料到她会因病去世，可惜金斗就是没回去，当妈的最后也未能见儿子一面。
不光如此，白事办完了金斗也没露面，所以陈老汉专程来上海找这个不孝子了。
“都说养儿防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灵堂上你在哪呢？尽个屁的孝，连守孝都找不到人，当天晚上你在这边烧纸了没？”
陈老汉越骂越气，要不是勉强保留着几分理智，可能已经冲进饭店揍这个独苗儿子了。
“唉，真的是世间百态，这娃儿……”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上海市有多少本地人？大都属于外来人口，此情此景难免联想自身。先不说这些路人会不会像金斗一样嫌弃土气亲戚长辈，至少在这一刻都清楚理站哪边，于是毫不吝啬地指责着金斗。
“有事咱回家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成吗？”金斗架不住这种场面，拉着陈老汉的胳膊往回走。
“丢人吗？老子教育儿子，天经地义的事，丢啥人了？丢你赚钱的人了？还回家？回哪个家？生你养你的家还是你在上海租的窝？”陈老汉依旧说道着，他的心里可能有一万个愤怒和委屈，但终究是个父亲，被金斗拉着撤出人群。
人群散了，不过金斗在这一片区域算是彻底没了面子，“社会性死亡”说的就是这吧。
我没再见过陈家父子，或许他们父子彻底闹崩，关系陷入冰点。也或许金斗跟着陈老汉回了老家。但从面相来看就算金斗回去也待不长久，而且年轻人要出去打工的，只是不知道金斗的毛病改了多少，是否依旧嫌弃那个穷家和土里土气的亲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父子俩间的裂缝很难弥补了。
我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老的少的都有，明白儿子的心思，更明白长辈的心思。
很多时候父母在乎的不是赚钱多少，而是孩子的消息。孝顺的孩子很多，不孝的孩子也不少，更有甚者如金斗一般，为了所谓“面子”，嫌弃家长太过土气避之不及，生意场上倒也理解，所以更要多报平安，不然越是躲着家长便越想你，越要来见你，最终适得其反，尤其现在都是家里“独苗”，个个都是父母的金疙瘩，宝贝得很。
现在年轻人是越来越流行在外地过年，都忙着赚钱，忙到没空回家，那么至少抽出时间给家里报个平安，哪怕只是一个短信，对于老人来说就是家书，而“家书抵万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