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缘主,大家好,我是钱婆婆。
生活中有没有哪一幕让你印象深刻,比如白领迎着朝阳吃第一口煎饼果子,雨滴落在阳台盆景上显得新绿,孩童吹的泡泡在月季花上破碎,这些场景很普通,说不出哪里好,却会莫名在脑海里留存很久。
我仍旧记得第一次看见永宏时的场景,那是在一家奶茶店门口,他左手牵着老头,右手搀着老太太,两位老人颤颤巍巍的手里端着一杯奶茶,似乎不知道怎么喝。
三人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永宏很贴心地把吸管插好后凑到老人嘴边,示意吸一口,两个老人连连摆手,却架不住永宏的强硬,吸了口奶茶后脸上笑开一朵花。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两个六七十岁的佝偻老人,坐在夕阳下的人行道上喝着奶茶,与急匆匆的行人格格不入,画面有些违和,很多路人目光往三人身上瞧,毕竟老人与奶茶的组合太过稀奇了。
永宏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其中的疑惑、鄙夷、好奇或许还有少数钦佩,他见过太多,不值得放在心上,至于那两位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断过。
永宏带着老人慢慢消失在夜色中,我在马路对面站了一会儿,这只是个孩子带着父母出来喝奶茶而已,何至于被各色眼光围观?可能现实生活中见得太少了就变得稀奇了吧。
当然,在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永宏,也不知道关于他的故事,只是这个场景让我印象深刻而已。
那年的城市很久没下雨,空气十分燥热,晚上有很多人散布在小区里乘凉,于蔫蔫的绿植下残喘,连那些绿植都在等一场大雨。
下雨了下雨了!
入夏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下,很多人在低声欢呼,他们没急着回家,似乎想体验一下被雨淋到那种冰冰凉,沁人心脾。
一个皮球滚到我的脚边,跑过来个十岁孩童,我捡起皮球还给他。
“还不谢谢阿姨。”永宏跟在孩子后头,小孩很礼貌地跟我说了谢谢。
“原来我们住一个小区。”我认出了他。
这话让永宏疑惑,他不记得见过我,我反应过来,却没提那档子事,只说认错人了,遂找了个地方避雨,难得凉爽,不急着回去。
聊着聊着说到工作,我说我是个命理师傅,永宏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以为他跟别人一样,听说这个职业后带着些不大好的心思,没想到一瞬之间他的话匣子被打开了。
“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我命不好,克父母,连念书都是住在舅舅家的,可这么多年过去,我爸妈七十多了,身体依旧康健,怎么回事?”他问。
这次轮到我发愣了,他难道不怀疑当年的算命先生骗他,从而对我们这个职业存在偏见?而不是在听说我的职业后不加怀疑“寻医问诊”。
永宏听完我的问题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当年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很准,那时候我们家很不顺,爸妈对他的话一点都没怀疑,才有了把我送到亲戚家读书的事,就是与亲属拉开距离,说是能减弱冲克。”
我暗自点头,看法子的可行性倒像是个真先生,不像江湖骗子。
“其实我舅舅家离我家并不远,隔了几个村而已,老一辈可不兴远嫁,然而一直到三十岁出头,我和父母聚少离多,就怕妨了克了,这两年想通了很多,父母也看开了,克就克吧,多跟儿子住住就成,所以我把父母接过来了,可……”
永宏顿了一顿,眉头皱得老高,“没觉着冲克啊,双亲活得好好的,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我也想过当年那个算命先生算错了,但他当时说的跟我们家情况一点不差,这又是怎么回事?”永宏问我。
我来了好奇之心,让他说自己八字,我帮着看一下。
永宏的八字猛的一看很是不好,四柱水生冬月,乃水冷金沉、土冻木寒之象,年月正印处死地,怎么看都是克父克母之征。
“巧就巧在这年干得时柱甲寅之木而生之,为木火通明之象,而降寒为用,柱现生机。”我不断感叹他的四柱之妙,将一个“死”局盘“活”。
“我猜想你年幼时家境十分贫寒,父母的身体可能不大康健,所以才信了算命先生说的妨克父母之命吧?”我问永宏,他连连点头。
永宏小的时候家境清贫,大环境如此,他们家比大环境还要清贫几分,他的记忆里跟父母相处时间不多,寒暑假才能回自己家,父母总会想各种法子让他吃点好的。
“可那样的家境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永宏说,脸上却挂着一种十分怀念的笑意。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那时候日子苦,吃穿不好,现在每每想起又很念想。”
“每年洋槐树开花了我爸就去林子里弄点回来,我妈终于舍得打个鸡蛋,鸡蛋配洋槐花一炒,一盘十分美味的小菜,再用粗粮配洋槐花蒸馒头,我妈做的花卷很漂亮,有机会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
永宏的话似乎没完没了,一直在讲小时候的事,不亚于一场农家菜肴类美食节目。
“麦子地里的荠菜刚铺在地上时采摘最好,长高了就吃不成了,苜蓿也一样,刚刚露出的嫩芽最鲜,用指甲掐下来,或者用镰刀的刃剜下来就是一盘菜,甚至不用过油,开水一抄,加点调料就足够美味。
“林子里的野蒜,菜地里的野生蕨菜,凉拌着就能吃,那时候油是稀罕物,这几样是我吃过最多的。”
听永宏的讲述我也不自觉开始流口水,我同样是农村出身,他说的很多东西我也吃过,知道其中美味。
“什么蒲公英、国槐嫩芽、香椿芽、榆钱树叶、杏仁做的油茶等等,连炒粗粮面粉伴着柿子酱都能成一道美味,我爸妈的手艺没说的,在他们手里这天底下就没有难吃的饭……”
“只有不在身边的儿。”永宏补充道。
“每次看到我爸咳嗽着去摘洋槐花,去采那些野菜,我妈在灶台上忙碌,笑着看我吃饭,我很怕自己克父母的命,所以每次回家都不敢待太久,后来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了,越是这样越想吃一顿爸妈做的饭。”
看似在介绍儿时美食,可每一样都能折射出一对父母在艰难环境下对儿子细微的爱,若真的到了吃观音土的地步,想来父母也会想尽办法尽量不让孩子觉得难以下咽吧,好在那种境地只是一种猜想,不会再发生了。
“命理我也跟你讲过了,不过是个误会,放心吧,二老都是高寿之人。”我安慰他。
永宏没有接我的话,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有时候不知道怀念的是童年的美食还是那少之又少的亲情,后来兜兜转转到了城里,又远离了父母,这次是真的远了,磕磕绊绊十来年也算有了家,安稳下来就想的厉害,回老家一趟,我这大老爷们都想流泪。”
“你知道我爸妈怎么说的吗,他们说自己已经过七十的人了,活够了,儿子也出息了,想多在我身边待着,克死就克死吧,七十多,死了不冤。”
“唉,你爸妈也想体验这种伦理亲情。”说完后我觉得自己说了废话,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想呢?
永宏没有在意是不是废话,他笑着说,“所以我接来城里住,这都三四年了,他们身子骨还不错,我就想着命理的事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巧不巧遇到了你,终于解惑了。”
我们两正聊着呢一对老人出现在楼下喊永宏,正是他爸妈,可能看天下雨了儿子还没回来才下楼找的。
说句难听话,一把年纪了还下楼找这个三十多岁的儿子,害怕走丢了还是淋雨了?可这就是父母,不管孩子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后来我去永宏家吃了顿便饭,菜很简单,味道却很好,老人家料理手艺十分棒,可惜的是没尝到传说中那些野菜,这些食材在城里不大好找。
“洋槐花该开了吧?”吃完饭时永宏妈念叨了一句。
“该是这个时节吧?住在城里头都不知道麦子现在长多高,荠菜还能不能吃了。”永宏爸也跟着唠叨了一句。
这哪是在念叨洋槐花,明明是对比那时与此时的亲情。
“抽空咱回老家看看,这次轮到我给你们找菜咯!”永宏笑着说,两个老人也笑了,只有我差点快哭了,即使我的泪点较高也架不住这种温情场面。
后来每每想起一对老人坐在大街上学着喝奶茶,别人可能觉着新奇,只有我觉着和谐,或许生活里这才是最该看到的场面吧,可惜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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