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手的那天，是公司组织例会。
会还没开，她坐在最后一排，身上穿着早上洗过但还未干透的衬衫，靠墙的位置有点潮，她没说什么，也没动。
老板照常拿着PPT指着大屏，讲这个月的绩效报表和谁又拖了后腿。声音在墙上反弹了一圈，落到她耳朵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震响。
她是那个“懂事”的员工。入职四年，没休过年假，没闹过情绪，加班到晚上十点也不多说一句，连生病都是在卫生间里悄悄吐干净再回到工位。
她是个“孝顺”的女儿。父亲住院，母亲年迈，她一边借钱一边上夜班，把工资拆成三份，寄给家里一份，还贷款一份，剩下的自己用。
她是个“体贴”的女朋友。那个前任不回消息她也不吵，情人节加班她也不闹。他说她太懂事，不够有趣。后来，他走了，和新认识的姑娘在朋友圈晒了一张烛光晚餐的照片。
她不说话的时候，公司的人说她脾气好，情绪稳定，是个可以压的人。
那天例会，老板翻了一页PPT，说到销售第二小组目标未达时，抬头看向她，说：“小李你别老拿情绪当理由，别总以为别人要迁就你。你要知道公司是讲结果的，不是讲同情。”
没人接话，会议室很静。
她站了起来，拿起那只白色陶瓷水杯，朝前走了两步。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水杯摔在了地上。瓷片飞开，溅到老板的裤脚。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说了一句：“你疯了？”
她没有回答。
事后部门群里都在议论，说她压力太大，说她情绪不稳，说她不识好歹，说她太玻璃心。
有人还说，打老板，活该失业。
她没辩解。当天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交了门卡，也没提赔水杯的事。
她租的房子在单位不远，走路十分钟。回家的路上，她刷到一个帖子，写的是“女性情绪管理培训”。她点进去看了几眼，关掉了。
她不是不懂情绪。她只是太久没有被允许有情绪。
她忍了四年，从“被夸能吃苦”开始，到“被说没有人味”，最后到“连忍都没人看见”。
她没想过动手，但她也不打算再忍。
她走得干脆，没有眼泪。第二天就换了手机号。
第三天在朋友的引荐下，去了一家快递仓库做流水线，日结。没人认识她，也没人骂她没用。
她晚上回家，会在床上发呆一会。有时候想起老板的脸，有时候想起她妈说：“女孩子要稳重，别太冲。”
她不是不稳重。她只是累了，不想再被“懂事”压死。
她说了一句话，说得很轻，像在说别人。
她说：“我只是想被当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