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得很早。
厨房的灯亮着，水壶响了一声又一声。孩子们还在睡，屋子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她刷牙时看着镜子里的脸，没表情，也没气色。她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笑过了。
她不是不会笑，她以前是最爱笑的人。朋友一堆，热闹不怕，谁请吃饭都不推。现在的她，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听见一点响动就烦。
“可能是气血虚吧。”她这么告诉自己，也这么告诉别人。
她已经把中药喝了几年，医院也跑了不少。检查结果总是写着：没问题。可她知道，问题大了。
她不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是很多个“没说出口”的日子叠起来的。
婚姻有过崩塌的时刻。她出过错，他也犯过事。那时候她很痛，觉得自己怎么会这样。后来她不痛了，是因为更疼的事情把那点痛压住了。
她一个人撑着家，孩子上学、家务琐事，统统自己来。人前看起来懂事、顾家、有担当，实际上没人知道，她有多少次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图什么。
她曾经觉得爱情重要，后来觉得家庭重要，再后来，连自己重要不重要都不确定了。
有一天，她问自己：“我是不是已经废了？”
她躺着不想起，坐着没力气。腿软、头晕、心里烦，什么都不想干。
她把这个问题问给医生，医生开了药，吃了睡，睡了更空。
她又把问题问给自己，但她已经太久没听自己说话了。
孩子在学校，老公在外地，娘家能帮一点，但不能陪。婆家原本可以是依靠，最后成了她吵架的起点。
她不是没反抗过，她也不是没努力过。只是，每次她开口解释什么，总有人劝她懂事、体贴、忍一忍。
久了，她也就不吭声了。只是有时候哭，在孩子没回来的下午，在没人看见的晚上。
人家说她变了。
她说没有。她只是累了。
不是一天两天的累，是十年二十年“撑着”的代价。
不是不幸福，是幸福太难靠近了。
她老公其实不坏，对孩子好，也不抠门。吵架少了，感情反而更稳了。但她还是不快乐。
她不是不满足，是太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再想追点什么，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气了。
她说：“我就觉得，没人真的在意我。”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没哭。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抹布，默默地擦着那块早就干了的水渍。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让老公回来陪她几天。
不是陪孩子，不是陪长辈，是陪她。就她一个人。
她说不出口这个愿望。她怕他说忙，也怕自己说出来太软弱。
她总是在做“该做的事”，很少去要“自己想要的”。
她现在连逛街都不去了，曾经那个热情的、爱漂亮的她，已经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直在忍、在撑、在悄悄熬的人。
她说，她最近总觉得脑子里很乱。记不住事，也提不起兴趣。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年轻时候做过错事，现在才遭报应。
她说的时候，声音很轻，不像忏悔，更像求救。
她不是在说过去，她是在问未来还有没有盼头。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是真的撑不住了，可我也不想倒。”
这句话一出口，天忽然下起了小雨。她没带伞，但她没跑，也没躲。
她只是站在那儿，头发一根根被打湿。
像是终于不用再伪装懂事，也终于可以让世界看见她这一身的疲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