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缘主，大家好，我是钱婆婆。
有人说现在的街市没了点味道，以前街边摆摊的都是啥人？剃头匠、修鞋工、编草帽、卖艺的等等，都是靠手艺吃饭的，人们遛弯看的是人，是手艺，不像现在，只有各种商品。
这话让我回忆起了很多事情，我这个行业也可以划分到“手艺人”一列，靠着本事走南闯北混口饭吃，师父带我出来闯荡的时候经常能遇到各种“同路人”，挑着担子的货郎，拉着猴子的耍猴人，和我们师徒不同的是他们属于当街卖艺之流，我们则要接个合适的活才能开工。
师父认识卖艺的两口子，丈夫叫继科，妻子叫小月，妻子比丈夫小了九岁，在那年头可不多见，但更不多见的是他们的本事。
继科是个耍猴的，养着一老一小两只猕猴，老猴子叫大宝，小猴子叫小宝，模样十分滑稽可爱。
这两猴子有个绝活，小宝会翻跟斗和“洒水车”，大宝会耍功夫。
翻跟斗不用多解释，所谓“洒水车”指的是小宝喝一口水含在嘴里，再慢慢悠悠的喷出来，脑袋左右摇晃，像洒水车过街一般。
大宝会耍的功夫可就多了，向前蹦跶几步，上肢挥舞着像是打拳，继科给这个功夫取名“醉拳”，而后递给大宝一根小臂长的木棍，大宝会挥舞着耍耍，甚至能挽出一个棍花来，这招叫“打狗棒”。
名字只是噱头，大部分人都知道什么绝世武功和轻功之流是武侠小说里编的，现实中根本不存在，但是缩骨功这门功夫却真真实实存在着，小月就会。
所谓缩骨功，字面意思，把身体上的骨头缩小，从而让身体通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狭窄空间的功夫。
小孩子对于可爱顽皮的猴子更感兴趣，即使我也不例外，但论起印象深刻，还得是小月的缩骨功，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带点惊悚味道。
记得第一次看小月表演，她提着一个一尺方圆、齐膝盖高的小瓦瓮给观众看，时不时的挑个观众检查一下这个瓦瓮是否有什么机关，或者材料是否特殊等等。
一切准备就绪，她开始热身，麻利的压了压腿，接了一个漂亮的劈叉，赢得了观众的喝彩，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她迈腿站进瓦瓮，瓮的高度正好齐她膝盖，观众们不明所以，这么大的瓮，能把屁股放进去都有点难度，蹲都蹲不下去，这是打算把活人塞进去？于是屏住了呼吸往下看。
小月慢慢屈膝下蹲，双手在腿上按着，像是在揉什么穴道，其中肯定有名堂的，一般人看不出来，然后不知怎么的她下半身就缩到了瓮里，腰子以上露在外面。
观众们正要鼓掌，继科抬手制止大家，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小月继续在慢慢弯腰，把自己脑袋塞到了瓦瓮里，这么小的地方还能塞进去个脑袋？有好事者走近了伸脑袋瞧，小月的脑袋从双腿之间的空隙里卡过去，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别在了屁股下边，这是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最后再把双臂收进瓦瓮，瓮面上只能看到肚子的一部分。
人们惊讶的忘记了鼓掌喝彩，直到继科推着瓦瓮绕场走了一周大家才反应过来，然而真正打赏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凑热闹和看新奇的。
“好厉害。”我由衷地感叹。
师父呵呵一笑，“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么厉害都是平日里练出来的。”
师父走江湖多年，见到的奇人异事只会更多，对缩骨功也了解一点，他说这门功夫除了练身体的柔韧性外还要忍得了痛。
“痛？”我不是很懂。
“拿最简单的来说，小月的缩骨功有个入门，左手牵着右手，从胸前开始走，绕过脚底，从屁股后头上来，绕过后背和脑袋顶，最后会回到胸前，两只手没松开过。”
“这不可能！”我试了试，后背处根本绕不上去。
“所以要把骨头整脱臼，尤其是手臂和腿上，功夫好的可以做到随手卸掉自己的骨头，其中的疼痛不是常人能忍的，他们就是这么练出来，所以才能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动作。”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什么叫“脱臼”，但不妨碍我猜想其中的艰难，所以每看小月表演一次就觉得她是受了一次刑。
“怪不得这行的奇人越来越少。”我说，那么多年我跟着师父走了不少地方，会缩骨的只见过小月一人。
“时代不一样了，日子越来越好了，试想平淡种地就能过好日子的话谁还愿意受那些罪赚那点辛苦钱？大部分走江湖的都是活不下去不得已找的营生。”师父跟我说，然后说了小月的故事。
小月爹以前也挺有名气，方圆几个县市有名的走江湖，人称“旱泥鳅”，意思是只要有个小缝他就能钻进去，对其本事的肯定。
小月爹生的年代世道很乱，所以打小就教小月功夫，即使将来世道不转好也有个糊口的本事，可没料到走江湖这口饭越来越吃不饱，有时候出去一大圈还不够路费花销。
小月爹上了年纪后身子骨不灵活，用老话来说就是“老人和孩子的骨头脆，容易出岔子”，小月爹慢慢的退出了江湖卖艺，反正也不赚钱，可日子还是要过的，于是乎起了歪心思，干了两次“梁上君子”的勾当，就是做贼偷东西。
他有缩骨的功夫，再小的天窗只要脑袋能进去，那整个身子就能进去，跟个猫似的，顺利捞了两次钱后尝到了甜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坏事迟早会被人发现，小月爹偷东西被抓了，差点被打死，旧伤新伤一叠加，病有点多，最后没活头，撒手去了，留下小月娘两。
“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不然会嫁给长她九岁的继科？”师父叹着气说。
“甲寅见日双亥，坤命必是填房夫人。”
师父是走江湖的，跟小月爹有点交情，曾经给小月看过八字，小月的命劫财月干透，乃出身贫寒之人，乙未流年成婚，会嫁给个丧妇之夫。
继科是耍猴的，也是走江湖的，和小月爹同样有交情，一来二去的就跟小月熟了，小月爹去世后他对小月一家照顾有加，两人慢慢好上了。
继科结过一次婚，老婆害了病死了，继科虽是个耍猴的，可小月家背景也好不到哪里去，老爹还是个贼，小月娘没反对这门婚事，只要真心对小月好就行。
婚后的两口子经常结伴走江湖，走到哪里摆到哪里，耍猴缩骨赚点是点，比我和师父还要凄惨几分，至少我们师徒大部分都有目的或者接到活才出去，做活的时候吃住也不愁。
再后来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很少出去了，听说继科的那只老猕猴到了大限，而且卖艺越来越没门路，遂放下手艺安安稳稳种地过日子了。
“这样也好，种地也是个靠天吃饭的活，可风吹日晒要比外头闯荡少些。”师父知道这事后心里算是踏实了，从某方面来说小月算得上他侄女，然而后来小月也出现了某些隐患。
我不知道大家小时候有没有捏手指的习惯，没事的时候喜欢把手指节骨头往响的捏，大人看到了会说“等你老了有手疼的时候”。
小月常年拆卸自己的骨头，按师父的话说，人的筋骨和工具一样，不活动容易生锈，但过度透支也会减短寿命。
瘫痪的人不能活动，可也很少体会到肢体疼痛，小月不同，她上了年纪了身子骨各种毛病，活动不方便，而且疼痛难忍，活到五十多就去了。
回到文章开头那个话题，关于街市上的场景，有时候我会跟现代的小孩讲这些耍猴卖艺的，他们表示新奇好玩，至于缩骨，很多人则不信，不信就不信吧，这行几乎绝迹了，没法子证明给他们看。
其实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小月这样的奇人在我们当今这个时代会混的好点，即使现实生活中接不到表演的活，或许能在网上当个“网红”混口饭吃，毕竟网上不少比耍猴缩骨更没营养的东西都能火……然而这点已经没法子证明了，那个行当真的绝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