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算命那些事501:杀猪匠六爷》


众位缘主,大家好,我是钱婆婆。


这几年的年味却越来越淡,回老家后心里没有太大波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看到别人猪圈里的猪才记起来许久没见杀猪了。


小时候过年前几天总有人家宰一头猪,自家留点,亲戚送点,多的拿去集市卖钱,孩童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围观杀猪,又害怕又好奇,看完了还能混个猪尿泡当球踢,不失为童年一大乐事。


说起杀猪不得不提一个职业——杀猪匠,说到杀猪匠就不得不提我小爷,我爷爷一辈里排行老六,最小的一个,附近两三个村子的猪都是他杀的,一来二去落了个六爷的称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地头蛇呢。


杀猪这活听起来简单,但在农村人看来杀生总归不好,带着血腥,沾着罪孽,八字硬的人才敢入行,而且杀猪也要技术,快准狠,一招毙命,让牲畜少遭点罪,不伤猪的胃和肠,不至于腌臜之物脏了肉质,还要把血放的干净,一来二去的杀猪匠成了一种传承,划为手艺行当。


小爷在世时这段时间应该是最忙的,东家西家喊杀猪,小爷就把那把用红布包起来的杀猪刀拿出来细细磨一遍,小心别在腰上跟着去了,偶尔也有例外,比如逢着亥日。


“亥日不杀猪,因为亥对应的生肖就是猪,这个日子里杀猪不地道。”小爷解释,还有逢四不杀生,中国传统里“四”与“死”谐音,不吉,老一辈比较忌讳这些。


记得有一回隔壁庄子有个老人去世,白事上要杀一头猪,于是请小爷操刀,等小爷赶去时二三百斤的猪已被绑着蹄子压在长条凳搭的简易床板上,三五个大汉按着,一群小孩围着,场面颇为壮观。


“床往边上挪,把小孩赶一赶,十二岁以下站远点,没什么好看的。”小爷背着手吩咐一句,瞅了几眼猪后进了灶房。


这些话和动作可不是随便说说,杀猪属于杀生,若把场地直接放在主家门口,那血腥气和煞气直冲门户,不吉。年龄小的孩子不适合看这种血腥场面,一来怕吓着,二来怕被不干净的东西惊了,小爷对这些细节很在意。


主家知道小爷的习惯,提前在灶台上点了三炷香,小爷进去后烧了几张纸,嘴里念叨几句,大致给灶王爷打个招呼,今天要见血了,还请见谅。


外面几个大汉把猪往边上挪了些距离,小孩子也被隔开,小爷这才提着刀走近,左手拍了拍猪,右手的刀子就顺着猪脖子下一处斜斜插了进去。


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响起,吓得孩子不敢出声,胆小的已经捂住了眼睛,连按着猪的大人的手也抖了抖。


“使点劲,别让它起身,带着刀子满院跑就麻烦了。”小爷冷着脸提醒,不过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


很快,嘶吼声散去,小爷拿着一片布在擦杀猪刀,手上还沾着血,活像个杀神,没人敢过去跟他搭话。


“打盆水过来。”小爷对主家吩咐,主家勤快地打了一盆水,小爷就在门外洗手,尽量不把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带进别人家门。


之后的活相对轻松些,大瓮里装满热水,把猪吊进去烫一遍,捞出来用浮石搓干净毛(也有用类似柏油的东西浇上去,凝固再剥掉去毛的),吊在半空里等着拆卸。


小爷换了柄剔骨刀熟练地切切砍砍,猪头猪蹄猪尾巴等等,一样样分割下来,开膛破肚后更细致,从心肝脾肺肾到下水,不忘把猪尿泡丢给等候多时的孩子,一群顽童笑哈哈散去了。


这些忙活完了,小爷的事也毕了,坐在门口点着纸烟等主家,主家带着烟酒过来,又悄咪咪塞了一个红包,小爷接过来起身就走。


“六爷,吃了饭再走嘛,等白事完了也成,地里应该没啥忙的。”主家象征性地挽留。


小爷摆摆手,“我身上带着东西,不适合留下过夜。”


旁人以为他带着的东西指那把杀猪刀,其实不是,在小爷看来刚杀完猪时身上血腥味太重,进别人家门不好,而且一个命对应一道魂,他不想那道魂记住他,赶紧溜之大吉。


小爷前脚还没跨出村就听到有人在喊,“阴阳先生在吗?快去看看乾武家的孩子,像被怪了,在说胡话。”


我和师父接的白事,这人来找师父,可我们师徒正到了布置灵堂的关键处,一时抽不出来手。


“去找六爷,让他看看。”师父头都没回。


这回轮到我犯傻了,小爷只是个杀猪匠,又不是阴阳先生,这种事干嘛找他啊,还不如找神婆子呢,可师父没有解释。


小爷停下脚步蹲在路边等,他就知道师父会这么吩咐,果不其然,那人喊小爷过去看看。


小爷走到乾武家门口不远处,侧着脑袋听了听,只听到小孩哭声,再询问了些情况,然后从裤腰带上解下红布包,那里头包着杀猪刀。


“我不方便进去,你把这东西挂在孩子睡的炕沿上,睡一觉就好了,完事交给阴阳先生,他会捎给我的。”


相邻的村子都是熟人,倒不怕乾武家贪了这把刀。小爷给完刀后头也不回,走的十分洒脱。


接刀的人没了主意,就这?可阴阳先生让听六爷的,他也只好听六爷的,顶不顶用试完才知道,于是立马拿着刀子进了乾武家。


我和师父忙活完灵堂的事后去乾武家,孩子已经睡了,炕头上挂着小爷的杀猪刀,虽然还包在红布里,但我很熟悉,所以很确定。


“这刀杀过的猪比你办的白事都多,哪个不长眼的小鬼敢靠近这东西?”师父呵呵笑着。


原来如此,杀猪刀当法宝用呢。


“那小爷岂不是百鬼不侵?”我问师父。


师父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小爷命格硬,才敢当杀猪匠,杀了这么多年猪,身上带的杀气就足够吓退很多怪物,别说怪物,村里的狗谁都敢吼,就是不敢吼你小爷,说是百鬼不侵也没错,他要小心的是罪孽,毕竟杀生啊,所以这种行善积德的小事他很乐意做。”


那时候我略小,似懂非懂,只知道小爷有不亚于师父的神奇之处。


小爷回村后并未直接回家,先在村里溜达几圈,散一散身上的血腥气,等味道淡了才敢进家门,尽管这些习惯一直保持着,却依旧没有抵住所谓的“报应”。


那年他刚抱孙子,本想封刀三年,可附近两个村子只有他一个杀猪匠,他若封刀,谁来杀猪?年怎么过?不得已,小爷只能提着刀继续干。


年关临近,大雪纷飞,大门口生了一堆火,一群人边烤火边聊天,火上烧着热水,这是等会烫猪用的,小爷已经在给猪放血了。


“六爷!六爷!赶紧回家吧,六奶奶找你呢,像是有急事。”有人冒着风雪边跑边喊。


小爷没着急,等血放干净才拔出刀子,这次没有洗手,直接用红布擦了擦后包起刀子往家里赶,剩下的活其他人能做,他先回家看看有什么急事。


刚到村口就听见六奶奶的喊叫,“你还知道回来,娃儿都快断气了你才回来。”喊完后哭了起来。


小爷心里一个咯噔,他这小孙子还不满一岁,有多宝贝不用说,怎么就快断气了?于是也顾不了血腥味的忌讳,三步并两步跑进家门。


屋子里很多人,我和师父都在,师父略懂点中医,刚才帮我那未满一岁的小堂弟看了看。


“好了好了没事了。”师父安慰一家老小,而后看了看进门的小爷,立马把他推出去,拉进了隔壁房间,除我之外没放别人进来。


师父点了个烟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年纪也这么大了,以后别折腾杀猪了。”


小爷没听明白,自己确实六十多了,可身子骨硬朗,刀法保持的不错,怎么说不杀就不杀了呢?但师父的话明显不是无的放矢,他盯着师父,等着下文。


“孩子的病很怪,心口上出了几个青疙瘩,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要了命,我拿符才吊回来。”师父皱着眉头,他没见过这等怪事。


小爷愣愣地看着师父,我也一样表情,刚才师父靠的最近,其他人都被挡了视线,没看清孩子状况,我也以为只是小病,没想到是这等怪病,听都没听过。


“你是说遭罪遭到孙子身上?”小爷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可这也不一定是报应吧。


“你去看看那些青疙瘩,蹊跷得很。”师父又吧嗒抽着烟。


小爷愈发好奇,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后去了隔壁。


“爷的乖孙哟,来,爷爷抱抱。”他找了个借口把孩子抱过来,轻轻撩开小棉袄,孩子心口上确实有几个青疙瘩,像两个并排的感叹号,形状十分古怪,挨的很紧凑。


“倒过来看。”师父提醒。


我和小爷同时偏着脖子,那个形状更奇怪了,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是不该杀猪了。”小爷把孩子衣服掩上,仰着脸叹息一声。


场间我辈分小,没敢问到底是什么,后来师父告诉我,猪蹄子踩在地上就是那个形状,孩子的心口被猪踩了一脚,差点要了命。


“巧合也好,冥冥之中的因果也罢,总是要收场的,是时候了。”师父说。


打那之后小爷再也没杀过猪了,村里人杀猪都是请远处的杀猪匠来的,小爷在这种场合连面都不露,安心哄孙子。


小爷晚年还算康健,可六奶奶活了六十有六就病逝了,虽说数字吉利,终归有点惋惜。六奶奶去世没几年小爷也走了,享年七十有二,正赶上大雪纷飞,正赶上年关将近杀猪忙……


冥冥之中的因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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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婆婆钱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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