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缘主，大家好，我是钱婆婆。
想必大家应该看过很多武侠剧，其中不乏徒弟叛出师门的情节，而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中类似的案例不在少数，即使现代社会也很普遍，比如员工将公司的客户拉出去自己单干等等，商业场上不要太多，所以“师徒”关系并未消失，只是换了形式存在而已。
我们这行算是比较古老传统的行当，比较重视辈分和传承，师徒关系就成了不可或缺的羁绊，而且这种师徒关系比绝大多数行业要来的密切牢靠，尤其近现代后不可能“广开馆，多收徒”，一个老师父只带零星几个徒弟，行业特性也注定师父上年纪后要么没有子孙，要么跟徒弟经历的足够多，师徒关系甚至超越父子，所以收徒成为阴阳先生不可忽视的大事，除非想断了传承。
其实师父经历十年动荡东躲西藏的日子后本不打算收徒，一身本事断了也就断了，但他与我爷爷关系极好，我自幼不爱读书，爷爷多次让他教我点本事糊口，他执拗不过，无奈收了我这徒弟。
“是不是我资质极好？就跟武侠小说里那种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一样？”后来我问师父收我为徒的原因，我才不信爷爷能劝得动他，他不是那种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师父白我一眼，“就你？我是看你读不进去书，长大出社会了没本事要饿死，教你本事就当做善事了。”
这是师父逗我的玩笑话，师父说收徒虽然也看天赋跟资质，但最为重要的是人品和心性，换言之，心术不正，就算再天才的徒弟也不能收，指不定学一身本事干什么害人勾当，老天爷算账的时候师父也脱不了干系。
“我是看着你出生长大，虽然念书不咋滴，但心术是正的，孺子可教，而且别忘了我会算命看相。”师父说了实情，其实还有一点师父没说，一身本事跟着自己埋进黄土，谁都舍不得啊。
当时年轻的我觉得师父这话有点不靠谱，如果徒弟资质极佳，出名之后师父的名声也会水涨船高，怎么看都是好事，心术人品什么的过关就行，直到后来认识师父的一位朋友。
师父的朋友姓路，早先也是一位阴阳先生，在隔壁县名头不小，可惜后来被自己徒弟硬生生逼到金盆洗手。
路师的徒弟叫猴子，不是说长相，而是指其机灵劲儿。猴子可不像我这般读不进去书，恰恰相反，猴子的学习成绩很好，但后来不知从哪听说符咒相关的东西，天天抱着老黄历画符，家里人很疼他，无奈之下登门求路师带带这孩子，起初路师不同意，但架不住别人多次拜访，甚至跪下来求他，路师心软了。
猴子确实聪明，路师教的东西掌握很快，十四五岁就能单独接活，相较之下十四五岁的我还在死记硬背各种东西，比不得啊。
猴子二十出头就有了名气，请他的人不在少数，有一年路师去城里看病，猴子瞒着路师接了个活，说是看风水，到地方后与风水有关，但又不仅仅是风水。
事情是这样的，张王两家的地连在一起，张家耕地时多耕过去几尺，就把庄稼种过去几尺，毕竟耕都耕了，不能白出力。可没想到隔天王家耕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问题，重新将地种了回去，还用土垒了个简易地垄隔开。张家知道后不乐意了，这摆明自家不但免费给王家耕了地，还白搭进去几斤种子，吃亏的事谁能忍？
“凭什么耕我家的地，凭什么往我家的地里撒种子？”王家人占着理。
“地垄不明显，让你就让你，把那几斤种子赔给我就行，或者到时候这溜儿庄稼咱们两家分。”张家人自知理亏，退而求其次，损失能减少一点是一点。
农村值钱的东西不多，但庄稼绝对排在前列，王家能白给几斤种子吗？显然不能，于是两家人吵起来了，没动手，可张家老爷子被气出病来，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一旦沾上人命，事情就大条了，村委会怕闹的不可开交就出面调解，最后张家办了白事，王家随了花圈，明面上还算和平，但私底下暗流涌动。
请猴子的正是张家，说是老爷子坟地风水不好，猴子看完风水，没发现什么异常，张家悄悄给猴子塞了个红包，问猴子有没有什么损人的法子，比如让王家走走衰运。
阴阳行当入门时会专门强调这个问题，不可害人，猴子就将红包推了回去。张家人毫不意外，将红包拆开给猴子看，一看之下猴子的眼睛直了。
90年代的钞票没有二十元面额，普通人花销通常是十元以下，红包里装着的却是一沓五十，少说也有十来张，这在当时不算小数，不知刚办完白事的张家怎么舍得花这么多钱。
“钱能出卖良心吗？如果不能，那一定是钱不够多。”这在哪个年代都适用，猴子看着那一叠钞票迟疑了。
“不够再加两条小熊猫。”张家人补充。没记错的话当时大众抽的烟一两块钱，小熊猫是当地比较高档的烟，猴子这人就好面子，若能在人前抽这种好烟……
“别告诉任何人。”猴子一咬牙将红包收下，问了王家祖坟位置后偷偷摸摸走了，张家人也不知道猴子在打什么主意。
路师看病回来，猴子给路师包了五十块红包算是孝敬，路师大感欣慰，这徒弟没白养，心里有师父呢。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王家人忽然找到路师，说家里“罚”人了（鬼上身），娃儿的太爷爷最近经常“出现”，十岁大的娃儿被吓的得了怪病，流口水，神志不清，连话都不会说了，可问题是娃儿压根没见过太爷爷，太爷爷走了有十五六个年头了。
怪事！怪事！路师连连感叹，要说办白事后三年内出现罚人不稀奇，可这走了十多个年头，罚一个毫不相关的十岁子孙，不合常理，闻所未闻，路师决定一探究竟，猴子听说后找了个借口没去，路师有所察觉。
路师赶到王家，这种事情必定从祖坟查起，一查之下立马找出问题所在，祖坟坟头埋着东西呢，为防止有人学去害人，埋了什么东西我不写明，反正都是污秽之物。
路师认得这些东西和这种布置，毕竟猴子是他徒弟，一身本事就是他教的，路师能认不出？再一联想来时猴子的表情，不用猜了。
路师将东西清理干净，没敢收王家的钱，急匆匆回家找猴子问罪。猴子倒也聪明，提前跪在院子等路师回来，还贴心地备好竹子，好一招“负荆请罪”。
“当时您不是看病嘛，我想多赚点钱给您看病，一时鬼迷心窍就……您抽我吧！”猴子抱着路师的腿连哭带嚎，看起来十分后悔。
路师握着竹子抽了猴子两下，看着猴子的表情再也下不去手。他膝下无儿，一个闺女远嫁他乡，猴子这个徒弟算他半个儿子，更何况是为自己看病，路师心软了，让猴子反省几天，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丧天良的事。
猴子一一应下，自觉地关了两天禁闭。路师则找了个十字路口焚香烧纸，想给这件事做点补偿，也不知老天爷接不接受。
之后几年猴子表现的很稳当，接的活也越来越远，甚至跑了几趟市里。路师看着徒弟出息很是欣慰，却不知花花世界容易眯眼啊。
95年的一天猴子说要出趟远门，南方有个大老板请他修祖坟，如果做成这笔生意，师父的养老钱就够了。
一番话将路师感动的老泪纵横，给猴子行李里偷偷塞了一沓零钱，他从不奢求猴子赚多少钱，只要有这份心就好。
然而谁能料到，猴子这一去再也没回来，因为进了看守所。
路师接到这个消息时不太信，可送消息的是派出所民警，民警开着警车来请他去派出所喝茶，一番讲解后路师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刻，他的心死了。
猴子确实认识了个大老板，却不是修祖坟，而是去盗墓，毕竟路师名声不小，加上猴子也算那几年的后起之秀，看风水的本事不错，大老板找到猴子后不必多说，只要摆明报酬，猴子立马入伙。
这行人总共六个，在陕西某地得手后流窜河南，猴子寻龙点穴的风水本事不错，可惜算命择日的水平有待提高，没多久就栽了，被抓了个现行。
民警的意思很明显，猴子那边交代了路师这个师父，所以这件事与路师有没有关，路师知不知情，参没参与盗墓，是不是幕后黑手，换言之，路师是被当成同伙审问的。
“你是咱县里人吧？你去问问你爹，你爷爷，我路师的名号他们知不知道？看看他们怎么说？就算穷到吃树根也不会干刨祖宗坟的龌龊事。”路师气的直跳脚，一来是自己一辈子的清名被徒弟毁了，二来猴子这个徒弟承载了太多东西，如今失去半个儿子，路师这个糟老头子的心比刀割还难受，更难受的是猴子为什么要走这条歪路，没天理啊。
派出所调查了几天，路师的名声还是有的，加上当时路师确实在老家，有很多人证，所以盗墓的事与路师无关，路师无罪释放，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路师回家后闭门不出，头发在短短几日全白，后去探望了一回猴子，据说什么话都没说，就单纯看一眼，想必那一眼包含的东西很多吧。
路师没再接过活，也没再收过徒，师父偶尔会去看看这个老朋友，聊的都是家长里短，没提任何行当里的事，也没带我，他怕刺激到路师。然而路师知道师父有我这么个徒弟。
“以前咱俩的本事说不出谁高谁低，别说外人，就连我也不服你，现在看来你比我强，因为你眼光比我好，收了个好徒弟，这人呐，心术永远比资质重要。”路师跟师父说。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世界终究是他们的，我们平平稳稳交到他们手里就行了，路由他们自己走，是起是落，是福是祸与我们无关，赖不到你我头上，如果真能赖到，说明他们自己无能。”师父回答。
两个老头或许经历不同，但那一刻的心意应该是想通的，只是路师终究没师父那么看得开，临终前还念叨了几遍猴子，可惜猴子没能送他最后一程，因为还在监狱劳改呢。
猴子出来后如何我不知道，毕竟我与猴子没有任何交情，这样的人也没必要打太多交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的心也不一样，我是正的，他是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