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叔是个警察,很普通的那种。
从警十年,他没捉过一个凶恶的嫌疑人,没对犯人开过一次真枪。
只有九八年那一次,他无意间碰见一个通缉犯,同时他的女儿又被另一歹徒劫走。
他只能二选其一,必须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第一次掏出枪……
这件事让堂叔的生活,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
我家和堂叔家是村里较早一批搬到镇上住的人。我们两家都是买地,自建房,住在同一条巷子里。
在我的印象中,堂叔是个很温和健谈的人,工作很忙。但我感觉,他远远没有电视上的警察威风、厉害。
九八年,我才九岁,还很懵懂无知。
听到堂叔说,他没用枪击倒过任何犯人,我就觉得,他这警察当得很没劲。
堂叔却笑呵呵地说:“一辈子都不用开枪才好呢。”
但没想到,他很快就得到了开枪的机会。
周末,堂叔一家三口打算到市区逛逛,再到人工湖划船。
我们两家走得近,堂叔问我想不想去。我当然想,征得母亲同意后,高高兴兴地跟随堂叔一块玩去了。
堂叔的女儿小名叫妞妞,半岁大,脸圆圆的,很可爱。
结婚好几年,才得了这么个孩子,堂叔堂婶都十分宠爱她。
有时,连妞妞她奶奶都看不下去:“哟,孩子得粗养,你们可别把孩子宠坏喽!”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们从人工湖划船回到岸上后,堂婶突然想起来,还没给孩子买爽身粉。
街上人来人往。
当我们涌进人流时,突然,听到前面有个妇人大喊:“快捉住这个通缉犯!他真的是通缉犯,别让他跑喽!”
那个年代,通讯不够发达,尤其是在小城小镇里,通缉犯一旦藏匿起来,很难找到。
所以,机会难得。
堂叔听闻后,连忙冲上前去,表明身份,妇人激动地指着往前跑去的灰衣男子。
围观的人可能听到有警察出马,也可能怕通缉犯太凶残,躲的躲、跑的跑,没一个人帮着堂叔去围截犯人。
也不知怎么的,可能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堂婶右手抱着妞妞,左手拉着我,朝着堂叔跑的方向跟着跑了几步。
然后很突然的,一个高大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堂婶手上抢走了妞妞,朝着与通缉犯相反的反向极速奔跑。
我和堂婶几乎同时大喊起来:“阿明(四叔),妞妞被人抢走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劫持妞妞的男人,是通缉犯的大哥。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威胁我堂叔,给他弟弟争取逃跑的时间。
“阿明,你先去把妞妞要回来啊!”堂婶嗓子都喊破了,泪水从眼眶飙了出来。
一边是千载难逢的捉拿要犯的机会,一边是亲闺女被劫走,堂叔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但他并没有考虑太久,转身去追劫走妞妞的狂徒。
我想,这应该是人的本能反应吧!
警察也是人,也是别人的爸爸。
堂叔的身影消失在街尾后,我看到堂婶蹲下身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倒是没有哭,就是整个人都是懵的,浑身发抖。
堂婶也吓懵了,反应过来后,才拉着我去报警……
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二)
正常来说,通缉犯的哥哥不过是想引开我堂叔罢了,跑一段路后,就该丢下妞妞,逃走了。
可他不知咋想的,愣是没有放下妞妞。
堂叔曾掏出手枪,命他放下妞妞。
他不听。在堂叔正准备开枪时,转身拐进一条巷子去了。
最恐怖的是,歹徒因为身强力壮,熟悉地形,七拐八拐的,堂叔竟然跟丢了。
堂叔握着手枪,一阵手抖,想开枪都不知往拿打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堂叔铁青着脸回来,只能祈祷自己的同事能抓捕到歹徒。
堂婶疯了似的,对着堂叔哭闹捶打,跟平常温婉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天以后,我每天放学,都会特意到堂叔家门口坐一会儿,打听妞妞的消息。总觉得她会回家。
一天天过去,妞妞却毫无消息。
堂叔还是正常上班,只是意志消沉,有时连胡子都懒得刮。
堂叔堂婶的感情也没以前那么好了,经常发生口角,我经常听到堂婶的呜咽声。急眼了,她还会动手打堂叔。
透过玻璃窗,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敢打警察。
有一天下大雨,巷子的南边有水坑,我就从北边走,绕路去上学。这么走,必须经过堂叔家。
当时堂叔堂婶正准备去上班,我看到堂婶眼睛红红的,估计两人又吵架了。
我听到堂婶冷冷地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当什么警察啊!”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好难过。
之后,我就很少到堂叔家里去了。
到了除夕夜,我妈忽然叹了口气,跟我说:“等一下,你去叫四叔过来一块吃饭吧。一个人过年,太冷清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年底的时候,堂叔跟堂婶已经离婚了。
那天晚上,堂叔并没有过来吃饭。我妈又叫我端了一碗蘑菇炖鸡和香芹炒肉过去,堂叔靠在木椅上抽烟,朝我点了点头。
暗黄的灯光映着他的一脸沧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十岁。
他看着前面的那堵墙,张了张嘴,我以为他要跟我说话,就站着没动。
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说话。
我心里着急,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一袋袋东西,自作主张地指着上面的东西问:“四叔,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取个东西呀?”
堂叔有点愕然地摇摇头,显然是我猜错了。
但我这么一指,倒令他想起别的事情来了。
墙上其中一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那种用油纸包裹着的月饼。应该是中秋节前,别人送的,已经过期很久了。
堂叔开口说:“妞妞被抱走的时候才半岁大,她还没吃过月饼呢。”
我眼窝浅,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令我瞬间破防。
我不敢在堂叔跟前哭,扭身哭着跑回家。我妈不知缘由,还骂我不懂事,不该在新年的时候哭,晦气。
本以为,堂叔经历了女儿丢失、妻子离去,已经够惨了。
我估摸着,等他重新娶妻生子,才能逐渐平复之前的伤痛。
谁能想到,还会发生那种事呢?
(三)
就在妞妞丢失的第二年,堂叔竟然被诊断出得了老年痴呆症。
他才三十来岁啊!
虽然暂时不算很严重,但据说,这种病是不能治好的,只会一年比一年更糟糕。
而且,这种病令他不再像以往那般灵活机敏了。他无法再做警察了。
到他正式辞职时,堂叔说,他刚好做了十年警察。从警十年,一枪都没开过!
在亲戚的介绍下,他到一家小工厂当保安。
从警察到保安,我觉得太令人唏嘘了。每次看到堂叔,他都是缩着肩、低着头走路的。
渐渐长大一些后,我越来越不敢靠近堂叔,担心自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更怕这种同情会刺痛堂叔。
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大部分没看上他,看上他的他又不喜欢,就一直单着。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我都十九岁了。
零八年,我高考结束后,心情无比放松地回到“阔别”一个月多的家。
一回到家里,就从母亲嘴里听到了一个令人欣喜又沉重的消息。
失踪十年的妞妞找到了!当年那个通缉犯被逮捕了!
详细的过程并不清楚,大概就是,通缉犯在租房子时,房东认出了他,偷偷向警察举报了。
因为没有打草惊蛇,抓捕的过程很顺利。
妞妞是在通缉犯的出租屋里发现的。
对于妞妞的身份,通缉犯没有隐瞒,说这是十年前追捕过他的警察的女儿。对于自己曾经犯下的种种罪行,他也供认不讳。
这些年,明里暗里,堂叔都没少打听妞妞的消息。他赚的钱几乎都花在寻找女儿上面来了。
可以说,他为女儿已经倾其所有了。
然而,父女相见的场面并不感人。
堂叔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妞妞却无动于衷。
她变化非常大,没有了婴儿时期的圆脸,很瘦、很尖,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头发枯黄,脸色蜡黄,明显营养不良。
堂叔说,抱着她的时候,感觉抱的是一把骨头,太瘦了。
最令堂叔难过的是,她不肯叫他爸爸。
她很认真地说:“你不是我爸爸,我有爸爸。”
而她口中所说的“爸爸”,竟然就是那个通缉犯。
压抑了十年的堂叔暴怒了,忍不住朝妞妞吼:“妞妞,你怎么能叫犯人做爸爸呢?”
“犯人是什么意思?爸爸就是爸爸啊!”妞妞还一脸天真地跟堂叔解释,“你连我都名字都叫错了,你肯定不是我爸爸。”
妞妞说,她不叫妞妞,叫桃桃,名字是爸爸(通缉犯)给她起的。爸爸说,她长得像桃花一样美丽。
女儿认贼作父,堂叔虽然知道,这不是妞妞的错,但到底令人无法接受。他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幸好我爸妈在现场,又是给他掐人中,又是请医生。
忙活半天,堂叔才缓过来。
我很惊讶也很好奇,那通缉犯为什么要认妞妞作女儿?
这十年来,妞妞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怕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堂叔发现了妞妞怪异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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